女人后来告诉我,其时,灾民最需要的,其实并不是住房。我理解她说的是什么。因为后来我也失去了自己的至爱,余生如行尸走肉般活着。这年冬天,女人住进了经由自己之手打造出来的新砖房,仅仅因为她以一副血肉之躯,无法待在单薄的帐篷里抵御严寒。亿万年来积聚在她身体里的生物本能,仍在发挥作用。这或许就是理查德·道金斯所说的“自私的基因”产生的支配性吧。换句话说,“活下去”的愿望,慢慢又回到了她的心中。她甚至害羞地写信给一位曾经采访过她的北京来的女记者,问她能不能捐一些棉衣或被子,因为她有了新房可以住,只是太冷了。但她并没有想到应该感激建筑师—虽然,是他挽救了她的生命,还教会了她建设如此新潮时尚(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)、连外国人都啧啧称赞的房屋。她只是稍微把房间布置了一下,把从废墟中捡回的丈夫和孩子的照片挂在墙上。她坐守在空空的砖房里面,感觉上有点不习惯,未来似乎仍比较模糊。
但就在这天晚上,她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,从砖缝里面流淌出来。她爬起来,哆嗦着点数一块块的砖去看。她并不觉得恐惧,而是既惊且喜地意识到,用再生砖搭建的房子,并不仅仅是给她一个人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