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子蹚水,吃力不匀。车身稍作歪斜,尸体就一卷卷滑落。收尸人们骂骂咧咧,重新捡起,堆好。宋没用几次被吵醒,想出去看,被妈妈摁住。
一次,妈妈允许她看。那是大姐被推走的日子。
大姐是前夜死的。父亲不在。他和姘头生的儿子也染瘟疫,他去帮忙照看。大姐躺在月光里,腮黄唇白,瞑目不语,皮肤透着尸臭。这味道直冲宋没用脑门,缭绕多年。下半夜,棚外野猫呜咽,挠拨人心。宋没用不安稳了,手往身边摸,以为大姐还在那儿。咦一声,又睡过去,直至被妈妈叫醒:“走,送送你姐。”曦光微透,雾气深染,棚屋影子濡湿了。世界清爽得令人惊惶。他们到门帘外。二姐拉着妈,妈搭住哥哥肩膀,哥哥贴在宋没用背后。宋没用听见他粗重的喘息。脑袋昏昏然,想赶紧回到梦里。
妈妈给大姐身上留了内衣,算对骨肉的最后一点疼爱。套着背心裤衩的大姐,被收尸人卷起,掷到车上。妈妈发出一记细细的声音。不像人的喉咙发出的,倒像金属厮磨的声音。宋没用耳朵一刺凉,清醒了。没有人哭,她也不敢哭。眼巴巴看着板车,东一歪,西一斜,从宋家门口远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