帆娃子大学毕业在杭州工作以后,天珍每年都要阴几十斤甚至上百斤阴米子,再熏一串腊肥肠,给他寄到杭州去。她这块糯谷田从来都是施农家肥,牛屎、猪粪,春天还要割青草、树叶倒在田里沤成绿肥,从来不施化肥,不打农药,用草木灰打秧苗杀虫,用现在的话叫作生态农业。
帆娃子就是天珍的命根子。从小,他要天上的星星,如果有法子,天珍也要想方设法给他夺下来。
她儿子出息了,浙江大学毕业,在杭州一家大公司当技术总监,年薪几十万,还讨了个杭州妹儿,啥都不缺。山珍海味都吃腻了。但特别喜欢小时候在家吃的阴米子汤,他说那是地地道道的猫儿垭味道。所以天珍种糯谷、做阴米子,算是对儿子最大的牵挂和疼爱。这也是她不愿意住在杭州的原因之一,就用心惦记着每年给她儿子栽糯谷,做阴米子。
天珍也跟我们摆过,她在杭州住不惯。虽然上有天堂下有苏杭,杭州那多好的地方,她总觉得没有猫儿垭好。她说,再好的地方,还是不如各家这个榻榻好。口前话,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。她说,她儿子帆娃子从小性子软,生得懦弱,善良,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他婆娘做主。帆娃子有时候都是背倒媳妇给她取零花钱,她不要,怕他两口子吵吵闹闹的,焦人。他丈母娘是个杭州老太婆,跟他们一起过,带孙子。她说:我去了,反倒成了外人似的,这也不要我摸,那也不要我弄,好像我会把他的东西这也弄坏了,那也弄脏了。看起来客客气气的,一口一个亲家,我来弄,你耍。我就成了农村说的,稀泥巴糊板壁,爬不上板。这就应了猫儿垭人说的那个话——儿子不接媳妇是娘的儿子,接了媳妇就是婆娘的儿子。我帆娃子虽然孝敬我,但也不好得罪她丈母娘和婆娘。请我出去吃好的,吃个海鲜都是悄悄迷迷的,怕他婆娘、丈母娘晓得了,我吃了心里都不舒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