①Cotillon,大抵是两人一班,四班同起的跳舞,曾经风靡全俄,尤其是外省的。——译者注
第九章
有一天早晨,还在N市通常的拜客时间之前,从一家蓝柱子、黄楼房的大门里,飘出一位穿着豪华的花条衣服的闺秀来了,前面是一个家丁,身穿缀有许多领子的外套,头戴围着金色锦绦的亮晃晃的圆帽。那闺秀急急忙忙地跳下了台阶,立刻坐进那停在门口的马车里。家丁就赶紧关好车门,跳上踏台,向车夫喝了一声“走”。这位闺秀是刚刚知道了一件新闻,正要去告诉别人,急得打熬不住。她时时向外探望,看到路不过走了一半,就非常之懊恼。她觉得所有房屋,都比平时长了一些,那小窗门的白石造成的救济所,也简直显得无穷无尽,终于使她不禁叫了起来:“这该死的屋子,就总是不会完结的!”车夫也已经受了两回的命令,要他赶快:“再快些,再快些,安德留什卡,你今天真是赶得慢得要命!”到底是到了目的地了,车子停在一家深灰色的木造平房的前面,窗上是白色的雕花,外罩高高的木格子。一道狭窄的板墙围住了全家,里面是几株细瘦的树木,蒙着道路上的尘埃,因此就见得雪白。窗里面有一两个花瓶,一只鹦鹉,用嘴咬着铁环,在向笼外窥探,还有两只巴儿狗,正在晒太阳。在这屋子里,就住着刚才到来的那位闺秀的好朋友。对于这两位闺秀,作者该怎样地称呼,又不受人们的照例的斥责,却委实是一件大难事。找一个随便什么姓——危险得很。纵使他选用了怎样的姓,但在我们这偌大的国度里的哪个角落上,总一定会有姓着这姓的人,他就要真的生气,把作者看成死对头,说他曾经为了探访,暗暗地来旅行,他究竟是何等样人,他穿着怎样的皮外套散步,他和什么亚格拉菲娜·伊万诺夫娜太太有往来,以及他爱吃的东西是什么。如果说出他的官位和头衔来,那你就更加危险了。上帝保佑保佑!现在的时候,在我们这里,对于官阶和出身,都很神经过敏了,一看见印在书上,就立刻当作人身攻击。现在就成了这样的风气。你只要一说:在什么市镇上,有一个傻家伙——那就是人身攻击,一转眼间,便会跳出一位仪表非凡的绅士来,向人叫喊道:“我也是一个人,可是我也是傻的吗?”总而言之,他总立刻以为说着他自己。为预防一切这种不愉快的未然之患起见,我们就用N市全部几乎都在这么称呼她来叫这招待来客的闺秀吧,那就是:通体漂亮的太太。她得到这名目是正当的,因为她只要能够显得极漂亮、极可爱,就什么东西都不可惜,虽然从她那可爱里,自然也时时露出一点女性的狡猾和聪明,在她的许多愉快的言语中,有时也藏着极可怕的芒刺!对于用了什么方法,想挤进上流来的人物,先不要用话去伤她的心。但这一切,是穿着一套外省所特有的细心大度的形式的衣裳的。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有意思,喜欢抒情诗,而且也懂得,还把头做梦似的歪在肩膀上。一言以蔽之,谁都觉得她确是一位通体漂亮的太太。至于刚才来访的那一位闺秀,性格就没有那么复杂和能干了,所以我们就只叫她也还漂亮的太太吧。她的到来,惊醒了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巴儿狗:简直埋在自己的毛里面了的,狮毛的阿黛莉和四条腿特别细长的雄狗波普里。两只都卷起尾巴,活泼地嗥着冲到前厅里,那刚到的闺秀正在这里脱掉她的外套,显出最新式样、摩登颜色的衣服和一条绕着颈子的长蛇①。一种浓重的素馨花香散满了一屋子。